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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(jīng)歷了一個少雨少雪的冬天，露天陽臺上，那美艷了一夏一秋的五瓣梅，早已成了半盆干土中的枯稈，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那份招搖。

臘月二十九，為除舊迎新，我決意將它連同花盆一起扔掉了。但我最終沒有扔棄這個花盆，只是輕輕剪去盆中的五瓣梅枯稈，因為，在我動念而未動手之時，猛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半盆硬梆梆的干土上，油油的，長了一棵草，一棵在寒風(fēng)中開著三朵紫藍(lán)色小花的草。

這是一棵太普通太普通的小草，棵兒不大，不向上長，也不拖秧，就那么隨隨便便地長著。它的葉兒呈齒輪狀，榆錢大??；花更小，稍不留意就看不見，是我至今所見的最小的花，只有煮開的小米那么大。若不是同時開著三朵，還真不敢相信，在這天寒地凍的早春，我家陽臺，竟有花兒偷偷俏放。

它叫婆婆納，并不少見，房前后常有，只是平日里沒人留意。它不畏嚴(yán)寒，耐貧瘠，耐干旱，對土壤和水分要求很少，因而生命力極強(qiáng)。

噢，婆婆納！它讓我不由不記起那株讓我十分鐘愛和驕傲的花卉——五瓣梅。五瓣梅，因每朵皆為五瓣而得名。上個春天，我自花友那里分植一棵，擺放在陽臺上，呵護(hù)有加，又得風(fēng)得雨得陽，生長十分茁壯，從春到夏，花兒次第不斷。它花枝擴(kuò)展，花色正紅，美艷多嬌，盛夏時節(jié)，曾同時開出三十六朵，朵朵在枝頭招搖，引得蜂飛蝶舞，好不熱鬧，也招得左鄰右舍頻頻將目光灑向我的陽臺，嘆贊不已，還三五成群，指指畫畫，總慕春色在我家。

熱鬧與美麗總是一陣。隨著第一場秋雨的降臨，五瓣梅的花朵漸見稀少，葉兒也漸次零落。初冬的寒風(fēng)從北方勁吹而來，風(fēng)流一時的五瓣梅很快成了光桿司令。我知道，這是季節(jié)的規(guī)律，秋風(fēng)無情，冬霜?dú)埧?。五瓣梅枯死了，在入冬后不久?/p>

忽而擔(dān)心起“貴人”來，他們吃不愁，穿不愁，冬有暖氣，夏有空調(diào)，西裝革履，油頭粉面，美麗，招搖。他們身邊人氣很旺，人來人往，好不熱鬧；他們有錢有勢有權(quán)，讓人羨慕，還有人叫好。然而，他們生活在浮華之中，靠的是錢權(quán)勢，就像五瓣梅一樣得風(fēng)得雨得陽。然而，他們經(jīng)受不住生命的冬天，比如戰(zhàn)爭，比如饑荒，比如破產(chǎn)，甚至退位，都會難以應(yīng)對，束手無策，一旦遭遇困境，很快像五瓣梅一樣迅速凋零，香消玉殞。

而婆婆納呢，酷寒中，不僅活著，還開著花，怎能讓我不敬不畏！

你看，它開在怎樣的季節(jié)里？立春沒幾天，池塘里的冰還沒有完全消融，早春料峭的風(fēng)依然在我這露天陽臺和遠(yuǎn)處光禿的樹梢間呼嘯著。迎春花沒有開，玉蘭沒有著蕾，海棠依然急切地等候三月的春光，就連好充“露頭青”的柳條，這時還板著臉。在這樣的季節(jié)里，開花的幾乎都是大棚中的人工花卉，除了蠟梅，誰敢在數(shù)九寒天中撒野。但婆婆納在這樣的季節(jié)里開了。我想，它不是充愣，它習(xí)慣了，婆婆納就是這樣，無所畏冷不冷的。

它開在怎樣的土壤中呢？多半盆泥土，干硬干硬的，幾乎沒有水分；土壤中的養(yǎng)分怕早已被燦爛一夏的五瓣梅“消費(fèi)”殆盡，隨凋落的花瓣，雨打風(fēng)吹去了。婆婆納就這樣生長著，開著藍(lán)紫色的小花。

它開在怎樣的冷落和忽視里？沒有人為婆婆納澆水，為它施肥，甚至無人知曉它何時出生，如何生長，何時開出了三朵小小的藍(lán)紫花。作為主人，我都已經(jīng)一個冬季沒有光顧陽臺了，一個冬季沒有看一眼這個曾“風(fēng)光一時”的花盆。這次來陽臺，只是為了將這個“沒用的東西”清出去。婆婆納就在這樣的冷落和忽視里開了，不是為了招蜂引蝶，不是為了吸引誰的眼球，博取誰的歡欣。婆婆納，更像我們草根,粗茶淡飯，默默無聞，面對艱難困苦，不怨天，不尤人，不管花兒大小，反正是自己努力開的，不在乎誰的眼神。

段月德